同婚周年·平權鬥士進行式》許秀雯-朝理想未竟之處,樂觀前行
2020/05/24訪談當天一見面,台灣伴侶權益推動聯盟(以下簡稱「伴盟」)的創會理事長許秀雯便送上一本伴盟2019年度報告。在那瞬間,彷彿能看見這些年來她與夥伴四處遊說陳情的忙碌身影。除了社會運動,伴盟亦從法律面著手,致力於司法訴訟與政治遊說。對身為律師的許秀雯而言,這不僅是善用自己所長進行體制改革,更為了擁有法律上的確實保障。
幸福,源自法律保障
被問到同婚通過後的感想,許秀雯舉了一個很實際的例子:「前陣子申請國外簽證時,可以在表單的婚姻狀態欄勾選『已婚』,這是我生平首度在正式表格這樣做,當下感覺非常強烈。」報稅也是,「今年可以決定要分開或一起,還能衡量怎樣才划算,但之前沒有這樣的選擇。」
「我很早就跟另一半在一起,還稱呼她是『我的太太』,所以我覺得這婚姻感覺已經存在很久了。」許秀雯笑著說。「然而法律的承認無可辯駁,不論旁人喜歡與否,法律上她就是我的配偶,是最優先順位的繼承人。」她強調:「就像電腦的預設值一樣,無需特別證明相愛的兩人有共同生活、相互撫養的事實,就能理所當然用法律保護與照顧另一半,讓對方安心,不會因為人生的意外或無常,便失去保障或表達意見的權利,甚至面臨人性考驗。」
同婚過了,有人仍無法結婚
理解法律認可的重要,希望給予相愛之人平等的權利,如此國籍與性別就不該成為結婚的限制——這正是伴盟力推跨國同婚連署的主因。雖然日前隨著《飄洋過海來看你》的MV與連儂牆等活動陸續登場,讓人覺得伴盟主張跨國同婚好像是最近的事,但在2017年大法官進行同婚釋憲後,許秀雯與伴盟成員便投入此一議題,並把相關建議送至立法及行政機關。
直到去年2月政府推出同志專法草案,伴盟都還在努力遊說,希望補上跨國同婚的配套措施。然而該案三讀通過時卻否決了相關條文,讓成員氣餒不已,「有些夥伴當場就哭出來,因為大家一起奮鬥到最後,還是有人無法結婚,這個失落感太強烈了。」許秀雯也發現,很多人以為同婚一旦通過,同志就都能終成眷屬,但前提是伴侶也一樣要是台灣人,或來自同婚合法的國家。
文明國家應予成就的平凡渴望
許秀雯說,這兩年來伴盟與跨國同志伴侶密切合作,多管齊下。她自己便以行政院性平會委員身分,向行政院長蘇貞昌遞上來自66個跨國同志家庭的陳情信;今年6月9日,台灣與新加坡籍女同志的訴訟案也將在台北高等行政法院開庭。至於邀請重量級歌手梁靜茹與艾怡良參與MV拍攝,更是刻意為之的設計,旨在突破同溫層,讓大眾意識到跨國同志伴侶遭遇的不平等與痛苦。
許秀雯認為,共同生活是大部分戀人或家人最基本的渴望,而跨國同志伴侶為了在一起,不僅花費龐大成本,還容易承受沒必要的風險。特別在疫情流行的當下,這些困境格外頻繁,也凸顯改革的迫切性。
「一個文明的國家,應該要成就這些平凡的渴望!」許秀雯堅定表示。「跨國伴侶基於時空上的隔閡,有時能一起醒來,可以互道早安或共進早餐,就已極為奢侈。他們要的幸福其實很簡單,若政府能制定一個官方版本,來推動較完整的跨國同婚法條與配套措施,豈非能成就更多美好?」
自由戀愛、平等成家
雖然伴盟目前大力推動跨國同婚,但許秀雯強調,多元成家與去歧視才是他們的最終目標,接下來也會針對人工生殖與同志收養等議題,持續進行布署與倡議。「我們的理想就是希望每個人都能在這塊土地上自由戀愛、平等成家。」
許秀雯認為,爭取同婚是基於對平權的信念,但婚姻並非認可親密關係的唯一方法,也不見得是最好的制度:「同志的異質性高,相處形式多元,社會條件也不同,不見得都想要、能夠或適合選擇婚姻。像是政府原本主張同婚過後,必須取消之前的同性伴侶註記,但我們極力爭取將其保留。一來註記有利於簽手術同意書,或請家庭照顧假等實質效用;二來對跨國同志伴侶這種無法結婚的人而言,有註記才有一定的保障,這很重要。我甚至覺得伴侶註記根本應該推廣到異性戀族群!」
她也很期待大法官即將宣布的、對於通姦罪是否除罪化的解釋:「畢竟台灣是亞洲第一個通過同婚的國家,卻還保有通姦罪,不是很怪嗎?人類的感情如此複雜微妙,怎能同意國家運用刑法管控或懲罰呢?」
婚姻平權是全民的勝利
然而運動之路難免多有崎嶇:最近伴盟在網路上分享跨國同志的心情故事,不料當事人一句「政治冷感」掀起熱議。對此,許秀雯有些搖頭:「我們在成長過程中,對政治參與的態度本來就有差別,就算對該議題有興趣,也不一定每役必與。以我做社運的經驗來看,一個人無論何時、或被何事喚起而覺醒,願意站出來爭取權益,取決於當事者的機遇與環境等條件。如果我們相信婚姻自由跟平等權是基本人權,就不該用資格論來評斷。」
「同婚釋憲後我就說過,婚姻平權是全民的勝利,」許秀雯表示。「所有人都是受益者,即便有人反對,也能同樣享有這些成果。雖然我們不見得認同彼此,但若有人因權益受損,願意站出來採取行動,不就從政治冷感變成相對覺醒了嗎?畢竟沒有一個重大運動是可以只靠少數人完成,而是需要匯集多數、甚至超過一個世代的力量。何況有跨國同婚需求的同志並不少,拿其中一人的言論大作文章,未免失之苛刻。」
道阻且長,樂觀前行
講到這裡,許秀雯的聲音輕柔了起來:「每個同志都有自己的難題;有人現在還無法出櫃,遑論走到戶政事務所登記結婚。他們需要的支持與資源,和已婚同志自然不同。所以完善的法律制度與教育工程都是缺一不可,而且要日積月累去做,一點一滴改變社會文化。因為就算有了法律,若欠缺相關的理解,同志還是無法享有自在的日常生活。」
「我想跟同志說的是:要認識自己,愛自己,在自尊自信的基礎上,敢於夢想未來。很多同志成長時受社會壓力或歧視所迫,對未來比較悲觀。雖然有時悲觀的人看見的世界才是真實的,但我覺得還是需要適度的樂觀,才能保有繼續前進的動力與信心。」
■採訪‧撰文/Vickie‧ 圖片來源/ zooey chiang(找象攝影室)‧特別感謝場地提供/woolloomool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