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2月10日，世界人權日的這一天，超過25萬人上凱道為婚姻平權站出來，同志運動在台灣埋芽生根幾十年，這天的浩瀚聲勢，我們看見茁壯生長的契機。早在1958年就有女同志伴侶籲求結婚，過了半個世紀，我們還走在這條路上，慶幸的是，這條崎嶇不平的路，不只是民間團體流血流淚的吶喊起義，早在十年前，國會殿堂中便有一群立委力推同性婚姻法，蕭美琴，即是其中重要的一員。

她是民進黨內的政治菁英，一級戰將，十年前，她說出不論異性戀或同性戀的婚姻權都應該獲得法律保障：「希望大家即使不認同，也能持包容的心態，接受別人有不同的生活方式、而且獲得祝福的機會，我想這是基本的權利。」十年後，她已在花蓮扎根定居，是民進黨翻轉花蓮的奇蹟，關注投入的議題，也轉型成微型的地方議題，地方人士對她相當倚重。然而，爭取同性婚姻這件事，她的立場與話語，更加堅定。

家庭與信仰 ，堅持尊重人權與照顧弱勢
生長在基督教家庭，母親是道地的美國人，父親是普林斯頓的神學博士，當年曾任台南神學院院長，美麗島事件發生時，父親曾出手援救過當時擔任《美麗島》雜誌社高雄分社的總幹事。蕭美琴在濃烈的政治氛圍中成長，在美國唸大學時，從參與社團活動中，廣泛的接觸許多議題，第三世界國家、宗教與性別文化等各種跨領域的多元題材，在這裡，也是啟發她關注同志人權的開端，「一個人不應該因為性傾向而被排擠，我看到社會上有人因為愛的名義去仇視人，覺得很矛盾。基督教講神愛世人，同志也是神創造的，難得不值得被愛？」

她自認從小在家庭與信仰中學會尊重人權、照顧弱勢，「只是追求兩個人可以共度一生的權利，為什麼有那麼難？」始終堅信基督徒的信仰是要關懷弱勢的人，從政20年來，總是聽她提起，「為那些被打壓、被迫害的人伸張正義，不僅是信仰，也是我的工作。」，她關注的是廣泛的人權議題，從西藏的自由與人權、支持廢死到各種社會運動，都能見到她表態立場的論述，「看到這些族群被攻擊、歧視、打壓，除了同情，我更有責任做一個平權的推動者。也是因為這些壓力並沒有讓我覺得放棄，更可以體會和感同身受。」她長期支持同志平權，十年前提出同性婚姻法時，當時社會爭議仍大，在立法院中連被討論的機會都沒有。但之後的數年，她與黨內同志鄭麗君、尤美女等人，仍鍥而不捨的提案遊說，她說「這十年來我們的社會也改變很多，這次再提民法修法，已經進入到法案實質的審查，台灣社會接納、支持同性結婚權利的鼓勵也越來越大。不容否認的是，反對意見還是存在，不是多數，但很強烈。這次（2016，11月17日，尤美女等立委提出民法修正案）主席裁示事緩則圓，再多點時間讓社會接納這個議題。無論如何，我們已經接近了，契機很難得，台灣作為亞洲國家的先鋒，能夠參與，我覺得很光榮。」

我是基督徒，支持婚姻平權
再度表述自己支持同婚的立場，她的辦公室總要再面臨一波電話攻勢，抗議的、不滿的，甚至，身為牧師的父親，也接到許多關心的電話。她抿起嘴微微苦笑，已經很習慣了，「我推動這個法案，家人對我很支持，他們都很能理解。我都被罵成撒旦、魔鬼了，何況是同志本身，身為同志，就不值得被愛嗎？」然而，同性婚姻在民間引發激烈的爭辯，支持與反對者之間造成的對立與撕裂，也最讓蕭美琴感到遺憾，她說「有人以愛之名仇視，是對我們基本教義最大的傷害，被歧視的對象反過來敵視教會，我也覺得很難過。不是每個基督徒都是這樣，這種狀況非我們所樂見。」頂著風雨前行，她一貫堅定立場，以直球回應，曾與多個基督教會共同舉行記者會，高呼「神愛世人，婚姻平權」、「我是基督徒，支持婚姻平權」。也在2014年，美國長老教會總會（PCUSA）投票通過，允許神職人員在同性婚姻合法的州，主持同性婚禮，同時修改了長老教會憲章中「婚姻乃一男一女」的定義之後，在臉書發文，期盼台灣基督長老教會能夠比照，包容同性婚姻，不再歧視。

彷彿傳教士般的一再宣揚「婚姻制度是兩個相愛的人有權選擇的一種生活方式，讓同性也能享有同等公民權，這是進步國家的基本訴求。」採訪中她細數，德國之前的黨主席是出櫃的同志，盧森堡的總理也是同志，最近還剛結婚，而近期在討論婚姻平權議題時，許多在台的外國使節，都向蕭美琴表示興奮又肯定，他們也上街參加同志遊行，並鼓勵蕭美琴繼續前進，「我一直相信，這是正面的事情，我們台灣可以得到世界的尊敬。」她說。

然而這廂挺同與反同的激烈攻防，也變成政治抹黑的工具，曾經在2015年的立委選舉中，一度讓穩紮穩打的蕭美琴陣營產生危機，方寸大亂，她回憶到「去到鄉下有阿嬤問我，有人說，若是我當選，一個人可以有很多老婆或先生，小三會合法化，小孩的爸媽是誰搞不清楚。我跟他們說明這不是我的主張。」蕭美琴在花蓮蹲點六年，地方上沒有滿街裸體跑來跑去，沒有道德倫理失序，鄉親們自能明辨是非，判斷是非對錯，最後翻掉藍營這塊大鐵板，贏得蔡英文團隊陣營中最艱辛、最具代表性的一役。

婚姻平權，還剩下最後幾哩路？
2015 年選舉期間，婚姻平權法案喊得漫天震響，轟轟烈烈，當時還是總統候選人的蔡英文在同志大遊行（10/31）當日上傳影片，表態支持婚姻平權。然而上任後，好像昨日的熱血是一場夢，法務部長邱太三說修改民法太複雜，政府支持的是「同性伴侶法」，另立新法形同將同志隔離，算是什麼平等人權主張？蔡政府的立場模糊不清，許多同志團體感覺被背叛了。

接著，就是畢安生教授墜樓，引發另一波同性婚姻制度的熱烈討論，蕭美琴在大法官被提名人黃瑞明進行資格審查時，提到畢安生事件，她指出「婚姻制度給雙方的不只是法律的配偶關係，還有醫療同意、賦稅優惠、財產繼承、子女收養問題，讓同性戀者無法受到公平對待。」黃瑞明與另位被提名人詹森林皆給予正面回應，應該修訂民法，納入同性婚姻。隨後尤美女立委等人，再次提案修法，反對團體與民意代表在門前高舉布條抗議，聲勢浩大，社群媒體上的辯論更是激昂不止，在兩方人馬互相叫囂的煙硝聲中，這個草案，又在叩關前止步，同運團體在細雨飄搖的那天晚上聲淚俱下。但在幽微中摸黑前行的路途，我們還可以看到一點點希望。

其實我們每個人都心知肚明，兩個相愛的人，在生活中要面對克服的瑣碎更多，要共同參與的世界還更遼闊，結婚僅是保障彼此生活、和身而為人的基本權益。2001年，從台灣史上第一位公開出櫃的同志祁家威，遭立院用「違背社會善良風俗」為由拒絕結婚權益以來，同志族群已經奮鬥了15年，如今離成功只差最後一步。對於此一基本人權的進程，蕭美琴直言，修法程序實際上曠時費力，並非個人片面可以決定，她說「我個人當然希望越快越好。很多委員跟我意見一樣，都希望能夠早日讓台灣婚姻平權實現。社會上很多強烈反對意見，也需要再多說服，這幾年我看到很多朋友從反對因為不瞭解，到經過討論之後產生理解。還有人甚至誤解把婚姻平權跟多元家庭這個概念混為一談，論述上也衍生很多爭議。先聚焦在相愛的兩個人可以結婚的權利，也是黨內同志高度的共識。」

12月10日，凱道上的激情過後，發言人再度指出，總統蔡英文支持婚姻平權：「同志也有結婚的權利。」2015年，蔡英文總統完成了她的最後一哩路，新的挑戰接著開始，去年，第14屆的同志大遊行，喊出了打破「假友善」這個主題，給我們敲醒了一個警鐘。我們必須直言，政治人物給予的承諾，是否能夠堅定諾言而兌現？在愛之前，人人平等，是句很美麗的口號，然而有時，光有愛，無法解決任何攤在檯面上的問題，漂亮的話語喊得再大聲，沒有實踐，一切都是空言。等到哪一天，將同志納入權益保障的一環，在制度上、法規上，真正的落實人生而平等的權益，我們才能驕傲說出，台灣真正是亞洲性別平權的先鋒，無愧於在上空飄搖的彩虹旗幟。

■文／ Moffy Chen‧攝影／ Cliff Chen

本文轉載自LEZS24〈台灣婚姻平權先鋒—蕭美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