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不知道的香港
2019/08/24香港對我來說,始終是個旅行的結界。若查看維基百科關於「結界」的定義,會看到上頭寫著:「是佛教術語,為防止魔障侵入,劃一定之地區,以保護道場與行者,稱為結界、結護。結界為具有一定法力效力的範圍,其作用通常是保護性的。」結界帶著曖昧的風險、抗衡的力道,結界是無懼而迷人的。
幼時和爸媽去香港旅遊,看他們是多麼小心對待買回來的V8錄影機和Dunhill手錶;少女時期沉迷於港劇《今生無悔》、《義不容情》、《大時代》,一邊聆聽許多前仆後繼來台灣試水溫或打地基的香港歌手專輯。即便踏入職場後在時尚雜誌工作,因工作需要常跑香港出差,接觸的也都是高級精品的頂級活動,旗艦店在此開張,好萊塢明星前來剪綵。
香港呈現的是更多文化薈萃的高端品味,是更世故的歷史背景,台灣人走進中環像是鄉巴佬走進了大觀園,被紙醉金迷逼到喘不過氣。茶餐廳裡阿姊服務生點菜和上菜時迅雷不及掩耳的強勢與不耐,常令動輒把「不好意思」掛在嘴邊的台灣人,嚇傻了眼。
台灣和香港是那麼不一樣。然而隨著我資歷增長,挖掘更多香港罕為人知的一面後,兩條原本看似平行的線漸漸有了更多交集。兩年前參加Fjällräven Classic健行活動,我曾從西貢出發,搭車前往北潭湧展開健行,途經深涌、企嶺下、灣仔西營地、牛耳石山、鹹田灣營地、西灣,最後回到北潭湧。為期三天,我見識到香港迷人的綠地、海濱、紅樹林和漁村,褪去了摩天大樓之林、繁華燈海之港,香港像極了台北的東北角。
也曾和姊妹共遊深水埗的市井民情、大澳的漁村海味,在青衣的港口和香港阿姨散步漫談回歸後社會氛圍的改變,在北角渣華市場的東寶小館,就著老闆放的周杰倫歌曲,和鄰座的香港大叔把酒言歡。我在酒酣耳熱之際恣意批評時政,沒想到看似醉酒的大叔其實不夠醉,他突然正色告訴我:「現在在香港說話要小心,否則麻煩會找上門。」
香港變了,不是更好或更壞,就是被稀釋化的港味回不到從前了。甚至有越來越多旅途中偶遇的香港朋友劈頭就告訴我,台灣是他們心中的寶地,每年總要來一、兩趟(這往往令我詫異,咦,以前不都是台灣人欣羨香港的好吃好玩嗎?)對此美譽,我總覺得有點承擔不起,像是向來與之看齊的偶像,突然回頭讚起我們的好;也像是在或然因果下,香港不幸率先替我們扛了歷史業障。原來,一直以來我們都是被隔壁胖虎壓著打的,而這次終於換香港這個結界炸鍋了。
此時此刻,我們沒人知道未來香港會走到哪裡去,但百萬白衣與黑衣在短短數日內佔據香港街頭,展示港人退無可退的驚人決心。如果知道一切終究回不去了,那麼此刻我們更應該守住台灣、撐住香港,創造免於被壓迫的新結界。
■文‧攝影/ 李郁淳
作者簡介
李郁淳
十歲開始寫文,二十歲開始旅行,三十歲開始跑步。著有《想入非非:一個人的東非130天大縱走》一書,曾任《哈潑Bazaar》、《美麗家人》、《Bella儂儂》等女性時尚雜誌採訪編輯,堅持自己旅行,足跡遍及各大洲共五十國,最常和在地人把酒言歡,也不排除偶爾被惹毛暴走。擅長插科打諢,跑步玩狗,天生有著老靈魂,多數時候卻不想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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