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珠瑪的自由
2019/06/24三月的水逆逆了好久,不但發生桃機跳電,臉書、IG等社群媒體大當機,對幾位韓星來說,想必也是遭逢人生劇變,一路逆到平壤去。很多人都說:「怎麼平常表現憨厚羞澀的他,私底下是這樣的呢?」男星檯面上深情帥氣的形象,私底下卻是如此不堪。
這種雙面性格,也表現在韓國的民族性。每每去南韓出差,我總訝異於他們整個民族散發出來的銳勢和衝勁,但另一方面,當你出了首爾往小鄉鎮而去,看到那些透漏濃濃鄉土味的餐館和店面,留著清一色捲髮的大媽時,又會覺得彷彿時間在這裡停止走動二十年。
當然,前衛與保守並存的現象,其實每個國家都有,但我總為這樣一個被社會階級壓抑著,卻又喜怒完全形於色的奔放民族性而感到驚奇。另一個令我想不透的,則是南韓的女權。
去年,《82年生的金智英》這本書在南韓社會掀起了不小波瀾,小說故事發展如其書名,就是有關82年生的金智英平凡的一生,但不平凡的,是它引起的反挫力。它在看似平實的故事線中,顯然隱藏了撻伐父權的弦外之音,讓很多人玻璃心碎了一地。有幾個韓國女偶像在網路上推薦了這本書,立刻受到粉絲群起猛烈攻擊,說「竟然支持這種女權主義的書」,揚言要抵制,也為此逼得許多明星趕緊噤聲。
我想到那許許多多辨不清個別面孔、只隱約記得身材高挑面孔姣好的女子團體,在那邊唱啊跳啊甩頭髮啊宣揚女力啊,但私底下卻受公司控制言行,不知道經歷多少磨難才勉強在舞台上掙得一小塊地的女孩,怎麼到頭來連推薦一本書的權利都沒有?
有次去首爾,導遊是位年近六十歲的太太,我好奇她怎麼不在家退休,還要出來辛苦帶團。她說:「你不知道,我待在家一輩子了,還有能力在這個年歲出來工作透透氣多好。」她說在七、八零年代,韓國主婦們會偷空合租一台遊覽車,車子在街道漫無目的開著,裡頭乘客拉上窗簾,盡情唱歌跳舞喝酒,享受自己專屬的Party Bus。巴士到終點後,大家踏出車門再整理衣冠重新做人。
還有一次,是去濟州島。一位約四十出頭的女導遊,開門見山就說:「我們韓國女人一旦結婚,價值只剩在家洗衣煮飯帶孩子。老公還跟我說,女人不要娶太漂亮的,長相平庸的才可靠、不會作怪。不過我不管,我還是要出來工作。」我很好奇,拿這麼私人的話題作為帶團的開場白,是否太豁出去了點?平常又是累積了多少怨氣呢?
沒想到前不久回濟州島,又遇到另一個二十幾歲的女導遊,很愛絮聒,個性討喜。她說到明明不是排到她的班,但當班的男主管沒有下班,她也不敢下班,就這麼耗到凌晨一點才走;平常要是會議午餐排到跟主管坐對面,簡直食不知味。她工作忙碌,但每年都立誓,今年一定要給自己找到男友嫁人,卻又年年希望落空。我霎時很想把前面兩位導遊介紹給她,跟她說,你知道當一旦跨越那道婚姻的門之後,要面對怎樣的戰役嗎?雖然我很想說,也許情況到了年輕一代就會改變,但看著那些偶像男星把女性當成砧板上的肉,放在手機的購物車裡傳過來又傳過去時,性別平權可能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也許在韓國,得要等到你終於成為眾人口中的「阿珠瑪」,留著制式捲髮跟簡樸打扮,把一切都豁出去了,才能真正逃離那父權社會危險的凝視。
■文‧攝影/ 李郁淳
作者簡介
李郁淳
十歲開始寫文,二十歲開始旅行,三十歲開始跑步。著有《想入非非:一個人的東非130天大縱走》一書,曾任《哈潑Bazaar》、《美麗家人》、《Bella儂儂》等女性時尚雜誌採訪編輯,堅持自己旅行,足跡遍及各大洲共五十國,最常和在地人把酒言歡,也不排除偶爾被惹毛暴走。擅長插科打諢,跑步玩狗,天生有著老靈魂,多數時候卻不想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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