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寫了20年，這是陳雪第一次以自傳告白體的方式書寫，自傳自己這輩子所愛、所痛和所傷，這像是14封情書，到最後一章才知道是對她的伴侶「早餐人」的告白。「為什麼我們第一次在一起是失敗的，為什麼我認識妳之前為什麼會這麼奇怪。當時無法跟妳在一起，是有很長的原因。」寫成了這本傷痕累累，卻又無比真誠的《像我這樣一個拉子》。

閱讀這本書是流暢明快的，它輕而易舉的讓每個人產生共鳴，不管是同性或異性戀，男人或女人，愛情這個習題，是我們這些塵世男女此生必修功課。我輕易的跟著陳雪筆下回到女中時代的青春無瑕，想起愚昧又單純的小情小愛或傷感。還有激烈跌宕的，進入成人階段，麵包與愛情真實的一面，陳雪說，就像是走出伊甸園，落入凡間一樣，愛情也會有醜陋不堪的一面。

坦然告白書寫的不安
這是她第一次這麼赤裸地寫出自己的情愛、慾望，不像小說中可以躲進埋入很深很沉的隱喻行文中，窺視著世界，或是透過編織的想像，與真實世界有距離的拉扯，所以她曾經停筆、猶豫，也懷疑這些對讀者有意義嗎？即便在之前的《人妻日記》、《戀愛課》和《我們都是千瘡百孔的戀人》已經被網友、讀者視為感情關係中的老師了，她還是在第一場新書發表會前緊張萬分。後來讀者溫暖的回饋，百分百的共鳴，讀完後的療癒與釋然，陳雪說和讀者的互動，讓她得到更多，「成長過程因為我的感情經驗，有很多朋友會很不諒解我，「你的伴很好啊為什麼要分手？為什麼要放棄這麼愛你的人？」我也會懷疑自己，對啊為什麼我就不能好好的。當有讀者跟我說，從我的書看到一個人真正的樣子，會犯錯、猶豫，會軟弱。我覺得好像也因為這樣子，我也和自己和解了，釋放了。」

在愛中看到所有生命的課題
我問，現在生活平靜自在，以前的憂鬱症、創傷症候群等情緒問題，都不再擾人生事了？她說「以前我很多小說都在處理創傷這個題目，尤其大的長篇，寫作對於內在的療癒有幫助的。但真正的改變，還是因為跟早餐人的婚姻，我們是每天相處，內心所有問題真的就在婚姻中一一顯現出來。以前我可能就逃走，不知道怎麼弄。但我不想跟她分開，我就有留在關係中去一一克服，包含情緒、創傷的問題，這些都顯現在生命中。」

那麼愛情呢？《像我這樣一個拉子》中，把每段感情都攤開來看的話，都是不斷的重複，那些灼熱的刺痛彼此的愛，那些激情與憤怒，透過紙張，依然熱辣地直接刺進眼裡、心底，卻還是令她，還有妳我，一再投身試煉。她說「年輕時都是愛的慾望、熱情與衝動，我也是天生比較熱情的人，行動派的。年輕就是想去愛、去擁有。現在知道還要有愛的能力，這是過去我為何無法處理好每段感情，不知道怎麼去愛人。這些都落實在相愛這件事。進入到相愛後，有很多的相處、磨合和處理衝突。年輕時會一直覺得你會遇到更好的，現在只想成為更好的自己。不要那麼外求。」

讀者讓我知道 原來我可以這麼溫柔
和讀者的互動，在臉書上的書寫，更是她意外開啟的療癒過程。以前總覺得自己和社會格格不入，是個邊緣人，沒想到po上和早餐人的結婚照，媒體曝光採訪後，很多讀者、網友紛紛湧入，「我也突然意識到這件事可能對別人有意義。」2011年的彼時，還未有那麼多同志公開自己感情世界，也遑論同性婚姻合法化，很多人去跟她說，她的公開帶給他們希望，「以前我覺得自己很怪，自己不愛自己，別人應該也不會喜歡我。後來發現原來我生命經歷過那麼光怪陸離、痛苦的事情，年輕的女孩也正在經歷著，我可以透過書寫為自己和他們尋找答案，好像我跟這個世界在和解。」

後來，《LEZS》找她和早餐人來拍封面，這是低調的早餐人首次曝光，有親戚告訴了媽媽，也因此而正式向母親出櫃，後來獲得接受與祝福，命運的流轉就這樣正向的循環開展，陳雪也在臉書上開始寫新手人妻日記，大受歡迎，更湧進許多陌生殷切的臉孔，男同志、女同志，異性戀，女生，觸動了和社會接軌的開關，讓她跟世界走得更近，與人群交心得更深。

原來，有能力愛別人，才有辦法治好自己的傷。「以前可能搞錯了，覺得要把自己治療好，才有可能去愛人。有時候太專注在自己痛苦和缺失，其實是被恐懼驅使，怕受傷、不被瞭解、被討厭，怕被拒絕做自己。」像我們這樣的拉子，親身從愛的烈焰中走來，愛情是一輩子的命題，直到現在，才有點懂得在愛之前的謙卑。

■文／ 陳瓊妤‧攝影／ Kair Chen
本文轉載自LEZS27〈愛情在我們生命中的溫度與重量—像陳雪這樣的一個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