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摘》內衣記(騷夏‧《上不了的諾亞方舟》)
2019/03/31家樂福的內衣專櫃小姐隔天上班是否會一驚,內衣花車被翻得這麼亂。我們一直在找小A的胸罩。我們是我、女朋友、女朋友的媽媽和姪女。收到LINE訊息:「特價只有三天」的廣告,我得到徵召,與她們會合,我們騎兩台機車,趕在打烊前殺到家樂福。
專櫃小姐幾乎已經要下班了,最後趕著走的那一位臨走前告訴我們,花車都可以隨便看,再去樓下收銀結帳就好了。
女朋友的姪女一直很羨慕各樣花色胸罩,但是那些都不合身。「我不想看少女內衣啦!」「很煩,我連量都不想量,每次櫃姊都很熱心地要幫我,但是最後結果都是一樣。」「氣死人了,連真水都沒有我的SIZE。」
真水胸罩是很受歡迎的產品,我每次幫女朋友洗胸罩的時候都會很小心,不能脫水,也不能曝曬在烈日,只能用手擰,放在通風處晾乾。
最後三個女生各挑了三件開心結帳,沒有櫃姊的介紹,更能開心挖寶。有櫃姐時,通常都會被說服買新品,買一件新品和三件過季商品,但往往結帳價格是差不多的。
至今我仍念念不忘夜奔買內衣的事,我想是因為我感受到我是她們一家人的認同。
▲圖片來源/Image by jacqueline macou from Pixabay
資深的內衣櫃姐手上拿的皮尺,對我來說象徵一種政治正確,但這幾年來我也覺得這個政治正確漸漸鬆動中,我陪女朋友買內衣,已經很常被詢問:「你要看運動型的嗎?」這就像是我進入男裝選品店,店員已經很習慣我「這樣的人」來是試衣,還會特別介紹,這幾款上衣肩膀比較窄會比較適合你。
「一起帶會比較便宜喔!」我想如果我是一個陪女人逛街的男人,應該會被帶去平口褲區。
胸罩上的亮片和水鑽搓揉的時候都要特別小心,襯墊常有汗味,可以拆出來清洗,我常洗這些東西,但沒有一件是我的。
我的內衣除了固定,多年以來,仍舊繃緊。某次在一同志書店,有一眼神賊溜小男店員,熱情招我要我和女朋友去束胸區。「這個很好,穿襯衫會很好看,就像是男生有胸膛一樣。」他開口閉口都用敬語「您」。
「您要多多利用您『厚胸部』的優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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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Image by Foundry Co from Pixabay
且讓我用敬語尊稱「您們」。很抱歉,我令您們備受打壓。卸下束縛,您們的工作是被吸吮。
我憤怒,把吸吮我的人踹下床,我興奮,張開更多更潮濕的下身。
我花了很長的時間困惑,雖然這並不衝突,就像是晨昏交替,天空同時間會出現太陽和月亮,左腦是太陽,右腦是月亮。
我知道這對多數人並不構成問題。但對我就是問題,像是走過一條沿途沒有欄杆的獨木橋,下面是湍急的水,我膽怯,我穿越就是需要時間。
我摔下去了,我覺得快溺死了,我得把自己變成鼓氣的皮筏,挺起胸,我的胸腔充滿空氣,啊內衣被水沖走了,沒有關係。我感覺到自己厚實的乳房,乳頭被水流挑逗。
乳頭的數目代表可哺育的數量,那麼我可以哺育兩個情人,兩名子女,兩位丈夫,兩位妻子,兩位父親,兩位母親,兩位兄弟,兩位姊妹。我的生命因為他們而完整,原來,我也可以擔任安撫之神。
■本文節錄自〈內衣記〉‧作者/騷夏‧收於《上不了的諾亞方舟》‧時報文化出版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