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條理分明、邏輯清楚，談論各種議題，苗博雅都言之有理，且以理性包裹滿腔熱血，展現強大說服力與行動力；談到自己，稍稍語帶有保留：「我是一個不太知道怎麼推銷自己、還在探索自己、算是有點真誠的人吧。」這位有點真誠的台大法律系畢業生，沒有走上典型的律師、法官、檢察官之路，積極投入社運和政治工作，目前在Yahoo TV主持《阿苗帶風向》，年底將代表社民黨參選台北市議員，要將自己的幸運，化為社會前進的正面力量。

談到「幸運」和「幸福」，苗博雅認為幸福完全是一種主觀感受，幸運則有部分可以從客觀上比較，「幸運就是，並非經由你的努力或是努力程度差不多的情況下，你得到比別人更好的出發點或結果。」 從這個角度來看，苗博雅認為自己在客觀條件上來說，無疑是幸運的——出身於台北市的中產階級家庭，已經比很多人都幸運了。「每次到明星高中或大學演講時，我都會試著分享一個想法：明星學校的畢業生應該為社會做得更多。假設我所有條件都一樣，若是出身在偏鄉窮困家庭，可能連念完高中都有問題。反過來想，今天我有這樣的學歷，讀這麼多書、做這麼多想做的事，也不完全是我自己的努力。我讀台大修了148個學分，一學期只要2萬多元的學費，有多少納稅人在幫我們付學費？ 念北一女時一學期只要8000多元，每個教室有兩台冷氣，還有投影幕和投影機，為什麼繳這麼少的錢就可以獲得這麼多資源？所以有機會讀明星學校的學生，不要覺得自己多厲害多聰明，以為這些都是應該的。人生中很多成果表面上以為是靠著自己的努力達成，實際上沒有你的幸運和社會大眾的幫助是做不到的。」

畸形幸運兒的反思
苗博雅曾說自己是一個「在菁英主義與升學主義下誕生的畸形幸運兒」，是這個單一價值系統的既得利益者。「升學主義只以考試定生死，身為第一名的榮耀，是以被踩在腳下的 99 個人作為犧牲換來的。那些被犧牲的人的才華和天分都被埋沒，如果我們有比較多元的社會，認為跑得最快的人和考得最好的人是一樣厲害的，成績好的人就沒這麼了不起，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厲害的地方。我什麼都不會，就只會考試，當然是既得利益者。」苗博雅說自己從小學開始學直笛到國中畢業都學不會，畫畫也不擅長，「但我的缺點沒人在意，也不會在過程中感到自卑，不像很多考不好的人會得到不人道的待遇。假設今天升學考試項目換成吹直笛，我一定超受挫。」也因為成績非常好，苗博雅不需要迎合主流的性別想像，「沒有人要求我頭髮要不要留長一點，萬一逼我做我不喜歡的事我成績下滑怎麼辦？升學主義下掩蓋了很多可能會使我有麻煩的事情。」

來自黑暗角落的震撼 
上大學之後，苗博雅擺脫了考試和標準答案的束縛，啟發很多不一樣的思考，其中他印象比較深刻的是，修習犯罪學時參觀監獄的震撼經驗。「法律系的學生未來可能要當律師、法官或檢察官，奇妙的是有些人甚至沒有親眼看過監獄是什麼樣子，就要判人生死。參觀台北看守所時，所方為我們展示收容人的房間，房間顯然是整理過的，不會把不堪的一面示人，即便如此還是讓我感到震撼——小小舍房，裡面沒有床，什麼都沒有，只有一道矮牆，矮牆後是和式馬桶，這就是洗手間，上面有攝影機 24小時監看。更令我震撼的是，舍房門口掛了編號和照片的名牌，名牌數量有十幾個！你可以想像十幾個成年男子在這裡，連睡覺的空間都不夠，住在裡面會覺得自己像個人嗎？ 先不要考量其中有些人可能是被冤枉的，假設他們都犯了錯，聚集在這裡的目的是什麼？除了懲罰，當然希望他們能改過向善，但在這樣的環境他們有可能變好嗎？」苗博雅看到很多人其實活在陽光照不到的角落，「有些人犯了法，但每個人都十惡不赦嗎？如果我出身貧窮家庭，我也有可能到那地方去，我跟他們有什麼不一樣？就是我比較幸運而已。」

改變制度，阻斷歧視的傳承
因為有了這些感觸和同理，苗博雅開始投身於社運、政治領域，並致力推動性別平等。「 如果希望政府在政策上，讓每個人享有平等權利，一定要透過集體遊說和深度參與政治才能改變。社會絕不會自動改變的，勢必要透過集體努力，大家團結起來施加壓力，用對方法，就有機會改變。目前對於同志的諸多歧視和壓抑，是長期累積的過程，若要改變，也是長期累積的過程。要阻斷歧視或壓抑的代代相傳，就要改變制度，像是將性別平等教育加進中小學教育裡，改善大家從家裡、媒體學到的性別歧視的觀念。」

作為一個比較具有陽剛特質的女生，苗博雅經常會被第一次見面的人問：「你是男生還是女生？」「這個問題想深一點就很奇妙，他為什麼要問我的性別？ 他有要跟我交往嗎？為什麼不是問我身高多少、體重多重？」他的解釋是：很多人必須知道對方性別才知道怎麼和對方互動，因此面對性別不明確的人，就會感到焦慮；而傳統的性別觀念，其實會限制男女性各自發展的可能性。苗博雅希望大家能看到彩虹旗的正面意象與寬廣含義，六色彩虹所代表的「性愛、力量、希望、自然、自由、藝術」，每一個面向都沒有性別刻板意味，無論什麼性別，都可以從中找到自己比較喜歡或適合的顏色；每一個人，都有選擇和追求幸福的權利。  

■文／ Jessin Tu‧攝影／ Cheng Po Ou Yang

本文轉載自LEZS29〈用對方法，就能改變世界—苗博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