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自己的王—專訪紐約華裔變裝國王 Wang Newton
2018/07/02在美國極為少數的亞裔Drag King中,我們都需要認識的是眼前這一位。前衛白髮、小麥色肌膚,因為全身肌肉鍛鍊得相當平衡,也讓她姿態顯得格外優雅,握手很輕,整個人幾乎可以用安靜來形容。我很難把她和我在網路上搜尋到的名字連結。但很快我就發現在我面前的,不是變裝後的Wang Newton,還不是!那個音調拔高,每一句台詞對話都在大開玩笑的Wang Newton還沒出現。
上次回台灣已經是六年前了。老家在屏東,也有親戚在新竹,小時候移民美國,這次為了奶奶大壽從紐約飛回來,台灣大家庭裡同一輩十幾個小孩聚在一起團聚,「這樣的事在美國可沒有。」台灣實際上傳統保守,同婚議題也少有公開討論的機會,住在紐約的她怎麼看兩年內要通過同性婚姻法這件事?「這件事在臉書上洗版,很多非亞裔的朋友們也都在討論這件事,而我對這件事情保持樂觀,我覺得在這兩年內大家正好有時間去思考他們想要成為怎樣的人,生命的目的是什麼,如果法案通過,被給予一個可以完全做自己的機會,他們又會如何選擇?我認為這是人生最重要的問題,因為總有一天我們都會死。」
文化衝擊鍛鍊心智
她的思維裡有一種透澈的冷冽,卻是相當正面的,包含所有可能性,不直接衝撞,但也沒有要服從的意思,「我們源於自然,你可以發現大自然裡並沒有所謂統一的格式,生物有上百萬種不同的版本,有些我們懂而有些我們未必了解,你看大自然即使擁有這麼多不同,卻比人類和諧。」
坦言自己的信念想法都來自成長過程中不得不接受的cultural shock,在台灣出生,但在另一個國家長大,「你會有很多機會去看、體會不同的事情,當事情變得不舒服,你會知道自己有些部分是不健康的,在這個時候,你就有機會看進生命更深的部分,我想這跟很多同志的心路歷程是很類似的。」 和大環境的磨合過程,讓她發現別人深信不疑的事情,卻不一定是自己所面對的現實,她因此花更多時間了解自己,好好觀察身體和心靈,試著內化、與自己和解。對於自己的華人身份選擇用自己所相信的方式面對,練中國功夫、打詠春拳、冥想,這些都是十幾年來她照顧自己身心靈健康、連結自我文化的方式,「甚至跟其他年長的的大師們學習,讓他們正面的能量支持你、滋養你,就像所有自然力量的運行原則一樣,我們都需要找到自己不同的需要,否則的話我們會像缺水的植物一樣枯萎。」
面對最真實的自己
有著台灣的原生文化背景,當然帶著一定的包袱和價值框架,雖然高中起就知道自己的性向,但當時帶著羞愧,一路走來一點一點慢慢改變,到最近五到十年才真正坦然面對,「這很荒謬,對吧!我甚至在Wang Newton這個身份登場開始表演時都還沒有出櫃。」 Wang Newton的誕生完全是巧合,在一次表演中她本來要演出村莊女子,但導演現場臨時讓她穿上士兵服,沒想到效果意外的好,還給她許多大特寫。「另一次印象很深的是在歐洲巡迴表演,那時我只有18、19歲,打扮成法蘭克辛納屈的樣子唱歌跳舞。」這幾次經驗之後,大學時幫忙創立美國華裔的同志組織As I Am ( ASIA ) ,當時邀請到George Hosato Takei,他是少數出櫃而且高能見度的亞裔LGBT運動者和演員,當時年紀還輕沒想太多的她脫口而出「我想要當一個臨演」,而George Hosato Takei回說,「如果可以成為明星,為什麼要當一個臨演? 」這句話影響她至深,甚至後來影響了Wang Newton。
「歡笑就是良藥,當我玩得開心的時候,觀眾會被我娛樂,觀眾開心也會讓我開心,這是雙向的,我並沒有刻意要透過表演自我療癒,但這似乎是一個很自然的過程。」對一般美國觀眾來說,亞洲人有一個安靜的刻板印象,她想去顛覆既有印象、創造新印象,因為太少的亞裔Drag King,加上很多美國人並沒有太多和亞洲男生相處互動的經驗,甚至有人以為她真的是男性或變性人,「重要的是,穿上Drag,你什麼都可以做,什麼都可以說,Drag是一張通行證去做那個你心裡面一部分的自己,人們也會因為那一層面具或服裝來和你互動,因為Drag就是表演,你點起能量,邀請人們一起參與你的劇場,和平常有點不太一樣。」在Drag King的表演形式有一部分特地保留女性化特色,例如聲音很尖很高,是為了讓人摸不著頭緒,引發「Wang Newton是什麼神秘生物」的好奇,「我刻意不要在外表上真的那麼男性化,如果真正要扮男人,那一定就更帥!(笑)」「重要的是我們需要有更多更大聲、更活躍的亞裔被看見,就像 Margaret Cho 那樣有聲音的角色,太害羞,什麼都說不出來,我們到底怎麼學習,繼續進步?」
敬那些勇敢的人們
有趣、勇敢的人們,一直是Wang Newton最重要的靈感來源,坦承自己一路走來有很多恐懼、疑惑,「但那些毫無懼怕的做真實自己的人,永遠給我最多的靈感,像是王子、Michael Jackson,Oprah Winfrey,經歷那麼多糟糕的事,但他們讓我們知道,人是可以克服的,並藉由這些看到真實的人性,他們可以貢獻給這個世界的,不是成為別人,而是成為自己。」
多年前在一次回台灣的旅行中,雖然是回到家鄉,但同時會感到很多從前的不被接受,以及近鄉情卻,因為和家人一起行動,不得不去面對這些,甚至更多拒絕感。「有一天我到了山裡,在被樹林圍繞的那一刻,我突然有一個感覺,這些情緒和負面心情,大自然根本不理,而且完全不在乎,那真的是給我的訊息,因為不管我再怎麼負面,根本無礙自然能量的運行,而她也會包容接納那個最原始的我。我多麼感動,也感謝那一刻的體悟,每個人本來就那麼不同,我站在那裡,給出的是我的不同,而自然則回給了我喜悅。」
做自己最好的版本
有關 Wang Newton,一直是一個進化中,性感,自信、有種一點的角色,「Bring a dick!」比較不是重點,重要的是做自己最好的版本,「我常常開玩笑說『Being the number one』,其實不是比誰做得好,而是做自己的第一名版本。」作為台灣人,一直在表演中提到台灣,以「來自台灣」驕傲,用Type A(念起來像「台北」)介紹台北的特質,「Type A(念起來像「台北」)比較急,比較有組織,Type B比較Lay back,聰明的觀眾都聽得懂,我也教觀眾說『加油、哎呀~』用很台灣的角度,把自已和家鄉的連結介紹出來,希望讓大家更知道台灣。」
面對面聊天的當天,雖然知道她身兼演員、主持人、Drag King,但等到她真正穿上Wang Newton的招牌紅西裝和飛機頭時,我還是訝異於鏡頭前的她和早先訪談時的巨大反差,就像她說的,什麼都可以做,什麼都可以說,她身體裡一定是對後天雙胞胎,一個溫暖感性,一個瘋狂無忌。作為在美國不到十個亞裔Drag King 中第一個浮上檯面的台灣人,希望很快有機會可以在台灣看到她的演出,她/他是Dr. Wang Newton。
■文/ Stanley Kuo‧攝影/ Hedy Chang
本文轉載自LEZS30〈作自己的王—專訪紐約華裔變裝國王Wang Newt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