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的性別光譜‧跨性別》成為女生,就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Rachel

2020/03/28

Rachel(34歲,P!sco樂團團長、吉他手)

Rachel最為人熟知的身分是P!sco樂團的團長兼吉他手,這是個在舞台上揮散著熱力青春,吸納了台下無數跟著旋轉起舞樂迷的跳舞搖滾樂團。樂團編制有三女兩男,Rachel在舞台上渾身充滿舞動能量,就像是個發光體,她慣常以「帥氣的女孩」定位自己。幾年前她曾經重新演繹「搖滾芭比」中的吉他手,然而她更若有似無的與「搖滾芭比」主人翁Hedwig交疊,熱愛搖滾樂,天生適合站在舞台上,以及,都是跨性別者。造物者讓他們既是亞當又是夏娃,她降生在一個需要竭力求生存的境地,從小就知道要學會偽裝。

Rachel在幼稚園時期就意識到自己喜歡女生的東西,那時媽媽會阻止,自己只覺得奇怪。進入青春期,她才認知社會上對於男與女一分為二的定義。青春期,也是她痛苦的開始,「有年過年,全家回爺爺家,我跟弟弟在聊天,媽媽突然看著我說,你已經在變聲,要進入青春期了。當時我很震撼,很不喜歡這樣的改變,我討厭自己的聲音,天天上學要穿著不喜歡的衣服,剪著難看的髮型。我覺得人生大概就是這個樣子了,我想做女生的這件事只能埋葬,這輩子應該不可能了。」

偽裝自己,扮演好兒子、男朋友和好同學
大概有20年的時間,她努力偽裝自己,不讓人發現一絲絲的內心。她生性活潑,熱愛運動,高中打籃球,大學打棒球,交過幾任女朋友,在別人眼中他是個陽光外向的大男孩。

她苦笑說很瞭解什麼叫做角色扮演,生命中一大部分都在努力扮演好兒子、男朋友和好同學。大四那年,當時的女友因為好玩幫她化了女妝,某個開關被打開了,20年來沒被處理的那股渴望,傾瀉而出。「我花了一年時間去思考我到底要不要轉化性別,面對真正的自己。我看了很大量網路上跨性別資訊,也開始去看精神科醫生,去查要做手術的話要經歷什麼程序。開始研究後,好像回不去了,我開始留長髮,學著打扮像一個女生。」最後決定做手術,成為女性,Rachel直說自己很幸運,一切是來自於家人的支持。

很幸運,親戚都support我的決定
「父母在我高三離婚,我爸再婚,但我們沒住在一起。後來我把頭髮一直留長、吃女性賀爾蒙,都瞞著他們,我爸是很典型、保守的台灣爸爸。有次爸爸和阿姨約我吃飯,我換上男生衣服,戴上帽子,後來阿姨問我是不是想要當女生,我很驚訝,她說感覺得出來我想做這件事,已經先給我爸心理建設。本來爸爸很掙扎,很痛苦難過,我是家裡的長子長孫,後來他學著讓自己接受。我就通通跟他們講了所有內心的話,非常幸運可以得到他們理解。

爸爸後來都陪我去看醫生、手術諮詢,了解我的處境和心情,30歲那年做手術,費用也是他們幫我出的。我慢慢跟家族中的人出櫃,剛開始每個人都是震驚的,但最後都支持我。我傳訊息給媽媽,她說你是我的孩子,她都有感覺到這一切。我當面跟弟弟講,他說好像這一瞬間瞭解了從小到大一些不太明白的事情。我做完手術去姑姑家養病,姑姑和表姊們都很照顧我,連我奶奶都沒特別說什麼。真的很幸運,親戚都很support。」

是搖滾樂陪我撐過去
幸運之神就像裂縫中透進去的一絲絲光線,那個想變成女生的Rachel,一直都被關在黑暗房間裡,如同其他許多跨性別者一樣,「壓抑的那幾年有很嚴重的睡眠障礙,無法展露真正的情感。每天我都很恨自己的身體,為什麼老天要這樣對待我,晚上都在哭,白天看到女生都超羨慕,可以打扮成那樣,有那樣的樣貌型態。服用賀爾蒙的第一年,生理的衝擊很大,後來我得了憂鬱症,很痛苦,我很不快樂,怎麼樣都覺得自己很醜,那一年幾乎都睡不著,白天狀態很不好的上班,又沒特別的朋友,也沒伴侶,極度痛苦的一年。現在比較好了,一個月大概發作一兩次,朋友說,你就當作每個月大姨媽來。」

從一開始,一直陪她撐過去的,就是搖滾樂,「那段壓抑期我沒什麼朋友,就是聽音樂發洩,搖滾,龐克,是我的寄託。搖滾樂文化很吸引我,音樂很公平,今天不管你是誰,你的膚色、性別、背景,站上舞台,只要你夠強,你有本事,大家就會很愛你,哪怕你是一個跨性別者。我有一個使命感,只要我還彈吉他,站上舞台,我就必須是堅強勇敢的,我希望讓這個族群的人可以得到力量與勇氣,可以讓他們再多活一天、再多有一點希望都好。」

光是成為女生,就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蓋住額頭的瀏海,勾勒出圓弧的臉型,側臉低眉時,娟秀中帶著英姿,Rachel有種渾然天成的魅力。我問她變成女生後有實現哪些以前一直夢想去做的事,她開心的回憶起一些細瑣的小事,我才發現自己的問題錯得離譜,光是成為女生,已經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事,重點不是你想做什麼,而是在於你是誰。

然而,轉變成女性身分後,並不等同於其他挑戰一併移除。職場上她所受到的攻擊與侮辱還在持續著,「幾個與我要好的同事很委婉的告訴我,私底下那群人甚至把我父母也罵進去。而他們平常看我的眼神,也讓我強烈感受到他們的惡意。其他像是加薪、升遷也不可能,我的出缺勤也總被挑剔得很嚴重。」她也還在遺憾著沒有女生成長過程的那些小時候的照片,「那是巨大的遺憾。」她說。同時,她自認性傾向應該是雙性戀,但目前為止她只交往過女生,現在並有一位交往七年、感情穩定的女朋友。這一切,她都還在摸索中。

想藉由我的存在,讓其他人擁有勇氣與力量
採訪過程中,她幾乎都是開朗明亮的述說著,彷彿有個什麼逼著她要直視前方不能退卻,不過她也承認私底下只有自己的時候,其實很軟弱,跟公開形象很不同。當我看著她說,這一路走來,辛苦妳了,她邊點頭邊低下頭去掩飾難以言盡的脆弱與風霜。關心平權議題,也投入性別運動的Rachel,五年前開始在P!sco演出時放上彩虹旗,是天生要筆直邁向樂觀路途的個性使然,她曾在FB寫下「手術後在表姊的車子,我說:未來有一天,我想要讓自己可以很有自信的站在舞台上,我想要表現的很好,我想要讓別人喜歡上我,因為... ...我想要讓跟我一樣的人藉由我的存在,可以擁有更多的勇氣與力量,可以面對自己的人生。」

 

■文/Moffy Chen‧圖片提供/Rachel

本文節錄自LEZS26〈跨越之後,我更好 — 台灣與香港跨性別者的故事〉,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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