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未知的聲響裡,種下以女性為名的花-德國同志音樂家Andrea Neumann
2020/03/14
柏林,一年到頭看起來都陰冷灰濛的城市,是同志的天堂,同志人數約佔總人口的十分之一。二十多年前成立了世界第一間同性戀博物館Schwules Museum;每年六月舉辦的同志大遊行,是全世界最重要的同志活動;柏林影展甚至專門為同志電影成立泰迪熊獎。居住在這樣的城市,實驗音樂家Andrea Neumann也有外冷內熱的德式氣質,表演時動作精準,操弄著冷冷的電子聲響。跟本人見面後,發現她很有溫度,四十出頭的年紀卻有稚氣眼神,講話溫柔害羞,談到創作概念,「我在乎的是連結,人與聲響之間的,人與人之間的,在我眼裡世界上所有一切都可以有連結。」
想像恐龍走在冰河上的聲音
活躍於柏林最前衛的音樂場景echtzeitmusik,Andrea Neumann小時候接受古典鋼琴正統教育,但真正令她著迷的是研究各種電子與噪音,用當代作曲的方式,與自己研發的非制式鋼琴演奏音樂。她的樂器叫做「Inside Piano」,將鋼琴內部功能拆解、重組成另外一種樂器,看不到琴鍵,只留著琴弦與鋼骨。表演時,她用小球、鐵管、叉子各種物品,以你想不到的方式操弄鋼琴,敲打或用拉弓,讓琴有更多發聲方式。 Andrea 對她的樂器有個非常浪漫的解釋:Inside Piano 比起一般的鋼琴,歷史更短,卻承載無限聲音的可能。
作為P Festival 2015首場表演的音樂家, Andrea除了台北與台南跟王榆鈞合作兩場表演,還舉辦了一次即興音樂工作坊,她帶參加的學生一起打開感知,開發聲音的各種可能,「人在生活裡經常是把耳朵關起來的,我教他們打開,開始關注身邊的事物,你會發現各種聲音都可以是音樂。」她讓全部的人連成一圈,握著對方手的脈搏,同時感受身邊兩個人的心跳,還有此刻自己與所有人的關聯。Andrea也當場教我一個可愛的練習:想像過去的聲音,你沒見過的聲音,例如遠古時代,恐龍走在冰河上的聲音。她邊說我也閉上眼,彷彿聽見恐龍龐然巨大的腳步踩在冰河上,冰塊逐漸脆裂發出的音響,尖銳厚重的腳指甲刮上冰的邊緣,「想像力很重要,我喜歡不斷鑽研腦中的各種幻想,我的生活就是不斷在實驗這些可能」 ,說的時候她眼睛總是笑笑的。
聲音藝術裡的女性覺醒
加入另一個純女性樂團Les Femmes Savantes,由五個來自不同國家的傑出女性音樂家組成, 團名來自莫里哀的《太太學堂》, 一部女性反控制、反婚姻教條的諷刺劇作,很明顯是在表現女性意識的覺醒。Andrea Neumann提到古典音樂的作曲家大約有90%是男性,當代作曲家甚至幾乎是99%,增加女性音樂家作品的能見度是她長期關注的事情。女性在聲音藝術場景裡的確比較弱勢,「當然九十年代時更糟,大部分的人會覺得女性無法掌控器材,像我想要透過混音器弄出白噪音的效果,會有人以為我弄錯想要來幫忙,現在當然不會了。但到現在,我參加大型聲音藝術表演時,仍經常是唯一的女生,應該要有更多女性音樂家!」
Andrea 對柏林同志場景也有自己的觀察,「Schwules Museum開幕時的確是很振奮的事情, 女性權利、婚姻平權需要不斷推廣。不過,柏林實驗音樂家幾乎都是異性戀,在聲音藝術場景裡同志還是在邊緣,也許因為整個場景仍偏向白人至上的優渥氛圍,也可能因為只有聲音沒有節奏,不能跟著跳舞,你知道的,聲音藝術不太性感」,Andrea有些無奈地說,即使是柏林這樣的同志天堂,女性、同志在聲音藝術場景裡都是非常渺小的少數,「三十、四十年後,我們的下一代絕對會改變,現在女學生越來越多了,我是這樣相信的。」Les Femmes Savantes的存在像是開闢了聲音藝術版圖裡無人尋訪的蠻荒之地,在這個自由國度裡,種下一朵以女性為名的花,在極微、未知的各式聲響裡,它們將慢慢長大。
■文/Wen‧圖片來源/White Rabbit Records
本文收錄於LEZS20〈收容聲音的烏托邦 -Andrea Neumann〉,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