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家中靜默的長子，從小喜好生物，選擇教師作一輩子的職志；她與妻子結婚，又經歷喪妻之痛，他走過人生半載，她說「寧願少活十年也不願放棄，但她永遠會是媽媽心中的好女兒」。她今年五十歲，以女性的姿態重新來到世上，她是曾愷芯。

讓心中的女孩走出來
書名「讓心中的女孩走出來」，我問為什麼是女孩呢？她笑說：「不然是老太太嗎！這樣書可能會賣不好」。看著她幽默地開玩笑，或許每個人心中都有純真的女孩，只是沒想到她這一走，卻花了半輩子。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小的時候，常幻想有一天向上天祈禱後，眼睛一睜開，她就變成女生；甚至也想拿著利剪，動手割下一了百了。但個性溫和的她始終沒有這麼做，也害怕成為媒體上其他的跨性別者案例，孤身一人，只能突兀又無助的湮沒下潛，所以將巨大的祕密深藏在心中，偶爾握著鑰匙打開來看看，紅著臉頰，卻也得失落的放下，就像她平淡的說：「我必須要保護自己。」

曾經，挫折讓強大的欲望埋藏不住，她開始服用荷爾蒙，直到認識了妻子。她愛他，她愛她，愛人的力量讓她願意擁有希望，甚至希望有坦白的一天，但悲傷的徘徊不忍遽去，她經歷難忍的喪妻之痛。若愛的一端是牽掛，那麼沒有牽掛之後，她可不可以誠實地重新再愛自己？她說：「沒有把握這個時機的話，以後就真的沒有機會了」，所以她勇敢的跨出那一步，也是我們的一大步。

我們逐漸地成長，然後不斷宣告我們的身分，我們是誰。我問她：「女孩是從哪裡走出來？」她說，她本來是隱而不見的，隱藏的很好，現在是公開讓大家都看得到，脫離男性的軀殼，變成完整的女人。

你不會知道做自己需要多少勇氣
她化起淡妝，穿著中性衣服，引起同事與學生關注，眼角傳遞的卻是善意，沒有打壓只有尊重。這樣順利到令人嫉妒的過程，雖是意料之外，卻也根植於台中一中長期多元開放的校園氛圍。學生向她說如果有人來學校抗議，他們要「手牽手圍著他們跳土風舞」，這樣溫和又堅決的保護，大概是護家盟「幸福糾察隊」所無法企求的。廣大的迴響讓她無法預料也無法控制，若大家可以以正面的態度來看待跨性別者，她想，那應該是一件好事。

在演唱會上，撥轉的紀錄片感動了無數台下、螢幕前的人，影片上打著「你不會知道做自己需要多少勇氣」。她說，人生有很多事情是沒有辦法預料的，有些事情可能是你想要完成，但它就偏不如你所想像，有時候也會遇到意外的驚喜。不管是挫折或驚喜，其實都是老天爺給你的一個考驗，看你能不能去面對它、解決它，意外的驚喜就當成是上天額外給你的禮物，讓你可以更加的努力。她選擇做自己，其實也是一種心中的渴望、某種目標，不是沒有失敗過，只是她不願放棄。

蔡依林說她是「好的、正面的教育意義」，她認為好的教育意義就是公平的去對待每一個人，尊重每一個人的性別認同及性傾向，同志跟異性戀其實都是一樣的，女生跟女生相愛與男生和女生相愛，本質上其實沒有太大的差別，都有愛人和被愛的權利。在我面前的她，是退去鎂光燈之外，意識到生命是自己的，真實的她。

更多的了解，就有更多的支持
鏡頭前的她，是一種幸運，她給了跨性別議題被重新看見的機會，但也是一種挑戰，會不會有人質疑？會不會給其他跨性別者訂定一個太高的標準？她緩緩地說，她很幸運，沒有任何人提出懷疑，就算有那也是「他們自己的事」，這是獨屬於她的堅持，與他人無關；或許她反覆述說著屬於自己的故事，不是為了要加強她悲慘遭遇的壯烈性，只是為了讓更多人聽見她的聲音，她的故事，這麼簡單而已。

身分的擁抱或抗拒、失竊或佔據、失去或再得，都是人生過程中不斷發生的。最後我問：「女孩之後要走去哪裡？」她說，做自己從來就不是簡單的事，就跟其他的人一樣，她渴望未來擁有平凡的生活，更希望有越來越多的人了解跨性別，因為「更多的了解，就有更多的支持」，期待所有人都能將心中的自己走出來。

 ■撰文/郭家甫‧攝影/詹朝智，本文轉載自LEZS20〈讓心中的自己走出來-曾愷芯〉，2016

作者簡介
郭家甫
花東老師，教育界生力軍，關心性別與社會議題。希望學生擁有尊重、包容，以及看見差異的能力，了解這些差異沒有優劣，只是人與人之間的不同。唯有透過「開闊的心胸，才能具有開闊的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