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Priscilla Du Preez on Unsplash

發現手機壞掉的瞬間，一陣虛脫。

說是壞掉不盡然正確，手機本來是沒壞的，不過我是3C白痴，看著那塊廢鐵跌落水中，螢幕閃爍了兩次後緩慢暗去，我把它從浴缸底部撈起，還掐了電源鍵兩次。事後聽姐姐說，此舉才真要了手機的命。

為什麼不先把泡澡水漏光呢？我想回到過去，提醒一分鐘前的自己別把手機擱到洗手台邊緣。

我套上浴袍回起居室拿出飯店招待的檸檬塔。這會兒逼近晚上十一點，進食對女孩來說無異自殘，不過我本來就不在意體重，姐姐總愛搔我突出的肋骨、說我凹陷的腰窩性感得要命。我知道自己徹頭徹尾都在姐姐的好球帶，纖細、清秀、白皙，姐姐說我是她的小精靈；以前是。

可怕的是以前的小精靈這三週以來瘦到快要變成骷髏精，我得努力增重才行。

 ▲圖片／ an_vision on Unsplash

我啃著檸檬塔打室內電話騷擾我弟。我說我現在神清氣爽，只是世界變得好安靜，好像少了一個人，這個理科男孩如常冷靜地說：

「姐，因為妳的世界真的少了一個人。」可惡的理科腦袋，難怪我以往跟理科男子的戀情都沒個善終。

不過與文組女子也沒有修成公主與公主幸福快樂的結果。

我撥通姐姐的手機號碼、一組近三年來深深印刻在海馬迴的數字，那再也不會傍著我耳邊呢喃的熟悉嗓音問我在五星級大飯店住得如何，我說挺好，謝謝她提醒我秋冬旅遊補助的活動，才能用這麼優惠的價格住到市內最高級的飯店，我笑著報告自己如何大意導致後來的水難。電話另一頭傳來重重的嘆息。

「妳這樣我好擔心，妳要好好生活，知道嗎？」

我突然一陣鼻酸。分手後我一滴眼淚也不流，甚至在我提分手當下，也是姐姐哭得肝腸寸斷，我就意思地落了兩滴淚。

我說我過得很好讓她別掛心了：「妳不也早就想讓我換掉那塊廢鐵嗎？」語畢又聽到嘆息，我在腦海中勾勒著姐姐冷硬的輪廓，那細長的眉眼大概又苦惱地糾成一座小山吧，我可能喜好特殊，連姐姐生氣的神情也覺得好帥氣。

這麼帥幹嘛分手？無數次自問，期望世界上真的有時光機讓我回到談論分手的那五分鐘質問自己。

手機溺水的這晚睡得特別深沉，也許掙脫了科技的束縛、沒了回憶的羈絆，又或者是飯店的高級名床就是軟綿好睡。

翌日我賴到中午才退房，廢鐵橫豎救不活，前往維修中心之前我又上了堂芭蕾舞課，最後才回住處挖出以前的手機來備用。

殊不知，這支樣式簡樸功能殘破電池快要爆炸的超級廢鐵竟是我的時光機。

舊手機型號老舊，裝載的程式已經無法更新，所有的內容都停留在三年前我捨棄它時的樣子。

 ▲圖片／葉珺

三年前的姐姐傳簡訊問我火車班次，看著為了聽音樂會險些趕不上末班車的她，第一次遇到興趣這麼契合的人，讓我捨棄原本穩定交往的男人，迅速投入女人的懷抱。

三年前的姐姐或躺或坐地展示裸背和長腿，問我她背上的刺青需要補強細節嗎，我總是摸著那幅精細的女神畫像說不用，再拍下她露出虎牙回眸笑的剎那，我沒說的是刺在妳背上已經夠美不用再加強。

三年前的姐姐在Line裡跟我拌嘴、調情、談論工作規劃生活，討論週末見面吃什麼以及接吻為什麼不伸舌頭；三年前的姐姐很愛我、最愛我，吐露所有文字、直白讚美我一切可愛和不可愛之處。

而我雖然知道自己喜歡姐姐，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大約是不敢交心、又逕耍弄任性，以至於弄丟了姐姐的心，後來的拌嘴，都成為貨真價實的爭吵和戰爭。

戰火燒得烈，老舊手機卻保存了愛情最美的模樣，想起說分開時腦袋昏沉喉頭欲嘔的掙扎以及姐姐罕見的眼淚，我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想搭乘這部時光機。

我關閉簡訊照片對話紀錄，拉下每一扇時光機的門，開啟一個全新的Excel統計表，我開始緩慢地分別列出我所喜歡或討厭姐姐、還有我自己的每一個項目，也許這才是通往未來的時光機。

接著我打給見證過我每一段戀情的好友，正式宣布：我失戀了、超可憐、陪我去買新手機。等一下我就會趴在手機店裡，痛哭流涕地說：

「請給我一支最便宜的。」

■撰文／葉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