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1990年代。賓州中部的偏鄉小鎮。人口？五千。鎮上亞裔居民比別的地方少得多。美國當時即使在電視螢幕或電影銀幕上的亞洲人也很少，因此，我沒多少效法的對象。請輸入：脫口秀藝人趙牡丹（Margaret Cho）。公開的雙性戀者，韓裔美國人，天生反骨。我在電視上看到她時，會很開心。

▲趙牡丹的演出顛覆亞裔美人刻板印象

1994年，趙牡丹登上電視聯播網演出《美國女孩》（All-American Girl），這齣情景喜劇的選角罕見地清一色是亞裔美國人。我因為這個節目接觸到這號人物。我當時是一個住在美國深處小鎮的外地小孩，亞洲媒體當然看得不少，但這齣戲投射出同為亞裔美國人的經驗，帶給我截然不同的滿足感。不必百分之百反映出我家的情況，也不必刻意鼓勵誰做大事，只要在電視螢幕上看到趙牡丹就夠了。這節目後來停播了，我那時年紀太小，沒追究過原因。事實查核？當年上網靠電話「撥接」，智慧型手機還沒出現，不可能去問Google。

▲趙牡丹是最早投身美國影劇演出的亞裔先鋒之一

發笑前噴的都是淚
1999年，趙牡丹推出脫口秀特別版的書和電影。我看了《I'm the One that I Want（我就是我想要的自己）》，彷彿和她一起捧腹大笑的時光，從沒中斷過。我後來才知道《美國女孩》的內幕和下檔原因：有些大權在握的人要她在戲裡「收一點」。趙牡丹說：「這齣戲在電視上播出時，因為擔心族裔色彩太鮮明，只好淡化處理，結果反而完全偏離了我的本意。」這段痛苦的經歷讓她變得一心只求符合別人對自己的期待，還因為身材受到批評而罹患飲食失調症，進而引發腎衰竭送醫。

要如何克服拿下一齣電視劇後又失去的大起大落，作為第一批投身鎂光燈下的亞裔美國人，沒有前例可以遵循，也沒有家庭手冊教她怎麼應付「這一行」對少數族裔和女性歧視。趙牡丹回想：「我們家的人覺得心理疾病和憂鬱症是很丟臉的事。這關係到我們是怎樣的一家人，大家卻避而不談。我認為自己有明顯的酗酒問題，但因為被當成家醜，而從沒有接受治療或處理。大家好像只是抛掉那些出了問題的家人，不去排除問題本身。」

我以前就知道趙牡丹一定有什麼特別的理由，才能堅持二十多年。這是她的天命：「我就是知道，我就是想做。我喜歡看舊金山的喜劇秀，從看喜劇延伸出去的夜生活，感覺就像很酷的大人會做的事。之前有一個劇場老師會幫我報名Open Mic。我一直有在接觸。我非常熱衷作喜劇，也知道自己以後會進這一行。」

▲身為最早投身鎂光燈下的亞裔美國人，趙牡丹無前例可循。
 

就是要顛覆亞裔刻板印象
趙牡丹的主流電視節目比較好消化，她的現場演出往往截然不同，常呈現亞裔女酷兒的生活觀點。她最為人所知的是模倣她媽的口音歇斯底里地講話。她用「陰部」、「女同」、「拳交」、「臀戲」、「拉子」這些字眼的方式，允許我們把這些當玩笑，更重要的是，讓我們笑得喘不過氣。趙牡丹以一種我們以前從未經歷過的方式，震撼大家。（因為一般人通常預期亞洲人舉止得體，無聲地融入美國社會中。）

趙牡丹表示：「以我們家來說，即使爸媽不斷進步，她們很多觀念還是老的那一套：像是重男輕女；像是男主外女主內。在美國出生的人對未來的看法比較不會從性別的角度出發。」而她更以酷兒及引以為榮的女性身分，開拓邁向未來之路。除了身為女性外，趙牡丹的藝術造詣和積極作為也屢獲肯定：她曾得到五次葛萊美獎提名，一次艾美獎提名，2007年並獲得頒給美國廣播電視界女性的亞裔卓越獎首座最佳喜劇表演獎。她參與全國男女同性戀工作小組及亞裔美國人法律辯護和教育基金會，更因對LGBT社群的深遠影響，得到洛杉磯同志遊行 （LA Pride） 授予終身成就獎。

▲趙牡丹以前從未經歷過的方式顛覆亞裔美人刻板印象

皮繩和BDSM愉虐是性愛很重要的領域
繼脫口秀後，趙牡丹過去三十年間陸續跨足戲劇、錄音樂節目、製片。她近期製作根據台裔美籍施虐師Yin Q真實生活改編的網路劇《Mercy Mistress》，在YouTube免費播放。趙牡丹讚嘆：「對我來說，這齣戲整個酷兒，整個亞裔美國人。片中探索皮繩和BDSM愉虐，我認為這是性愛很重要的領域。我真的很愛。」

有趣的是，Yin Q在談到趙牡丹時說：「同為亞裔酷兒，那是我第一次聽到自己人開亞洲和酷兒的玩笑。那個時代光是看到亞裔演員勇於登台就夠令人震驚，何況是亞裔女酷兒憑自己的才華逗笑各式各樣的人。相較於主流媒體幾乎都是其她族群取笑亞洲人，她的自嘲讓觀眾更能懈下心防。」我也這麼覺得。我和Yin Q的這種感覺反映出趙牡丹對本身族群的影響力，我們都是受她勇氣啟發的產物。

▲趙牡丹受訪討論《Mercy Mistress》及她的表演

趙牡丹曾是山頂上的孤芳，看似嬌柔，實則堅韌不拔，只有不畏烈日，不懼強風的花朵，才能在巔峯迄立。她率先打破禁忌，讓和她同樣的人得以解脫。她說：「被當作別人的『避風港』真好。觀眾看我的演出，買我的錄音帶和DVD，是因為我的觀點為許多需要被說出來的話發聲。這是讓我最自豪的一點。」她希望帶給大家的這份驕傲、卓越、歡笑能夠長存。趙牡丹曾說過這段充滿智慧的話：「請想想怎麼讓自己開心，樂在生活。取悅自己是最極致的政治自由。認識愉悅是同性戀權利的重要一面。」

登上山頂俯瞰，眼前一片美景。環顧四周，三十年來，物換星移，曾經只有零星花朵勇敢綻放的貧瘠土壤，如今開滿獨特花朵，一片欣欣向榮。感謝偉大的開路先鋒趙牡丹為我們播下種子。

且讓我們歇一下，好好的放鬆和領受。讓我們好好報答「天選的趙牡丹」：請上她的網站 www.MargaretCho.com，追蹤她的YouTube頻道和Instagram頁面@Margaret_Cho，還有，買她下次亞洲巡迴的票！

 ■撰文／Dr. Wang Newton‧編譯／Aurore Liang‧圖片提供/ Margaret Cho

本文節錄自LEZS35〈美國女孩先鋒－趙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