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梅璇‧748的生活日常》疾疫中,居家工作的戀人
2020/06/20▲圖片來源/Greg Raines on Unsplash
疫情趨緩的初夏,烈日烤脹了水泥公寓,熱風陣陣流入室內。人心躁動著擠出浮泡。
一個人光是應付季候變遷就不容易,還得習慣跟情人一起在家工作。以往女友去上班,我獨自在家寫作,可以躺在沙發上讀書,寫累了就到客廳運動,伸展一下,餓了就下廚煮個麵,整個家全是我的地盤。
▲圖片來源/Bonnie Kittle on Unsplash
女友開始在家工作後,我的領域驟然縮減至書房,很不習慣。她從小在這間舊公寓住到大,是理所當然的主人,顯然不明白人對空間的感覺,摻雜了多少時間、情感與經濟的量度。有時她在客廳用電視機看MOD影片,我在書房久坐,腰痠了想去客廳另一端的房間躺著休息,螢幕發出的聲光對白,卻遏阻了我的腳步,施咒般把我定在電腦桌前。等她看完電影,打開書房門,才發現裡頭悶著一團怨氣。我怪她明知我肌肉容易僵硬,還讓我困在椅子上動彈不得,她不明白我為何不能打斷她看影片,從電視螢幕前走過去。
在作息上,也受到了影響。過往女友加班到深夜是常態,本想著她回家工作,睡眠時間可以正常一點,孰料她每天昏昏沉沉睡到下午三點才起床,晚餐後精力全開,一口氣工作到凌晨,反而比以往更晚睡了。兩個人都說好了要早點上床,但心裡「早點」的時針位置不同,每晚都會發生一些小事,拖過預設的時間,有時是我做完工作,想追半齣劇,有時是她滑手機滑到欲罷不能,來來回回互相責怪,睡著了隔天再吵一次,像永無休止的一千零一夜。
▲圖片來源/ Amanda Jones on Unsplash
疫病將愛侶罩在玻璃盅下,在居家工作期間,摩擦出一堆堆齟齬,毛球般摘也摘不乾淨。本以為在一起十多年,已經大致了解我和對方的差異,但在這種密封狀態才感受到,原來我們兩個質地那麼不同,一接觸便有摩擦。
然而,這未嘗不是好事。要有兩個人,才可以把自己的責任卸下一半給對方,所有錯誤、紕漏、疏失,都可以巧妙推到對方身上,在口角時矇混過去,愈常吵架愈常練習,慢慢地你會知道對方願意擔下什麼罪名,也知道什麼時候該退讓一步,佯裝認錯。一個人在這世上清醒而堅強地活著,是美麗的,但軟弱的人需要同謀,一個願意暴露自己弱點,也願意掩護對方弱點的同謀。軟弱並不美麗,但足以保持住韌性,度過生命中諸多劫難。
這樣一想,熱氣似乎消散些許,心頭也不那麼煩悶了。女友房間傳來朦朧的大提琴聲,從沒關好的門縫洩漏出來,雨唰地降下,淅瀝淅瀝,我逐漸有了睡意……